有些事情,无论高兴还是低落,都自然而然地到了让你不得不说,一吐为快的份上。而这些事情,又很难从一个特定的时间点讲起,就在要说出第一个字的一刹那,改变了主意。首先是因为哪怕只和你最好的朋友说一遍,自己在想的时候也会没有了最初的滋味;再者就是由于表达的偏差,很多事情都无法说出自己想表达的感情,获得你所设想的听者的反应。同时,这些引起内心情感的事情也不能想太多遍,否则一遍一遍地想就是一遍一遍地用水冲刷它,一点一点地变形,变得和其他鹅卵石一样圆了。 坐火车时,周围一圈人眼神中都流露出搭讪的渴望,我立刻移开目光。因为过多的说话,也会使之前令你有表达欲但欲言又止的事情冲淡,于是变成了谈话中不得不回应空隙地填充物。窗外的树一大捆一大捆地飞过去,变成大块的翠绿色的布片。我只是呆坐着,静静地回忆再也不会回来的17个小时。 以前旅游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个相机,背着所有的行李,抱着张地图,在城市表面迅速地移动。一天也不会说上几句话。这是我曾经认为的美好。然后回来会写好多好多游记,不用word,只用白纸黑笔。一个人旅游曾经被我认为是最完美的旅游方式:极具效率,不用讨价还价,不用商量,不用休息,走最多的地方,看最多的景色。累了就在路边坐坐,饿了就随便买点什么,多好。可是慢慢发现,没有人和我分享这种感觉,多遗憾。两个人旅游可以互相作为彼此的见证,做对方快乐的镜子。然后两人可以边压马路边说话,这时就会不知不觉错过一些风景。仔细想想,两个人说的话也足够抵得上更美丽的风景。然后在回忆旅游的时候就会由翻看照片的动作变成了呆坐,呆坐着才能更好地回忆两个人的对话,那些极其相似的看法和古怪的言论。没有照片的旅行才更美好。 从前的旅行总会由很多很多照片堆砌起来。因为怕忘记每一点微小的细节,所以照片上的时间暂停在分钟的单位上。就是太怕失去或者忘记,所以才照这么多照片,但结果却截然相反。过多的照片使我产生一种对记忆的松懈感,觉得旅游的记忆全都被照片记下来了,所以不去想,这些回忆也不会丢。逐渐,对旅游的印象只剩下照片了,只剩下漂亮的花花绿绿地小片儿,记忆也变成二维的了。当不再有照片的干扰,为了维持住这段记忆,只能努力地争取把每个细节都用脑子记住,因为不能回忆太多次,所以每次都要认真地专门找个时间来回想,最好对着景物,呆坐着,看又非看的那种瞪。还有一种回忆的方法是躺在床上,戴上耳机,然后什么也不干,半睡半醒的时候。因为这时,记忆的片段就会不自觉地朝你飞来,它们的顺序被打乱,人物关系也时有错位,像一半活着一半梦着。 我的17个小时足够我回忆很久了。没有照片,没有任何可以见证的物品。越是没有证明存在的载体,事件的存在性反而越强。如果你的同伴和你有相似的感受那就是更加令人高兴的事情了。即使过了很久很久,你还是会在另外一些场合时不时地在潜意识引导下吐出一些话,然后感觉似曾相识,忽然意识到原来是某次旅行时自己或同伴说过的话,暗自笑一下,走过的大街,路过的餐馆,看过的景色还有特别的人,倏地又浮现眼前,心里依然那么温暖。
Archive for July, 2010
我又开始码字了,这意味着我这几天过得并不好。 一年了都没有写太多无所谓的文儿,除了论文就是比无所谓还没意义的机械运动。每当我想写点儿话,总会面对白色的页面视图无话可说,一个字也没有。这一年过的不是我的生活。说了太多话,导致真正想说话时失语。说了太多没味道的话,想表达时已经表达不出味道。前几天一直从白堤路走啊走,走过百脑汇,走过必胜客,进八里台音像转了很久,淘到一碟原版但廉价的安魂曲,再接着走,走过天南大的校河,一直走到八里台才上了662。真是很高兴,我掏出手机,想发短信,想打电话。突然觉得人生最悲惨的事就是高兴时拿出手机不知道打给谁,难过时也不知道打给谁。我突然想,如果我马上死了,我打给谁。可是我还是不知道。一个人走了太多路,就不知道两个人并排该怎么走了。并不是一个人想自己走,只是从开始到最后的都是一个人在走。 利蓝 利蓝想得很明白,他知道很多东西,但是不知道什么是痛。他用刀将自己的手割破,流血了,但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痛。手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被他“拯救”的那个生命的?他杀了智障小孩儿,进了监狱,因为他很明白,小孩儿来这世上是受苦的,他拯救了他。利蓝有湛蓝色的眼睛,卷卷的头发,表情很凝固。眼睛从来不快速眨动,而是慢慢地开合,在深邃的眼窝里。他的举动会使人安心,平和。他不怎么说话,因为他对事情太明白了。说话时嘴巴张得很小,发音并不清楚。他穿着囚服,和狱友一起在监狱天窗的栏杆前看其他人打篮球。他监狱教师要了支笔,囚服里藏着从没人看的课本,在空白处写字儿,写他的想法,写他明白的事儿。这点我很羡慕利蓝,他有在监狱的大把时间来码字,而我却只能在晚上人静之时写上简短几笔;他有很多可以说的,我却使劲儿想也不知道说什么。利蓝最后被人杀掉了。利蓝被利蓝杀掉的那个小孩儿的哥哥杀掉复仇了。一把小刀。利蓝躺在草坪上时嘴角稍稍翘着,好像还挺高兴。他是玩篮球时被杀掉的。他还转身对着小孩儿的哥哥说了句“嗨”,然后就倒在那儿了。利蓝太明白。写出来的东西却让人不明白。利蓝就倒在那儿,还有他卷卷的头发,漂亮的眼睛。 艾德伍德 维罗妮卡真幸运,她能遇见艾德伍德。他和利蓝一样平和。同样卷头发,湛蓝的眼睛,深陷的眼窝。但艾德不说话。他已经在精神科待了很长时间,每天被护士拉着手去做治疗。维罗妮卡在自杀未遂之后被送到精神科,医生告诉她也许只有几周可活。她讨厌这里。她想离开。精神科休息大厅的侧厅有架钢琴,她半夜跑过去,把钢琴盖子掀开,慢慢地坐在琴凳上,突然对钢琴开始了开始捶、拍、按、打。楼上的艾德听到了,他跑下楼。维罗妮卡发泄了一通,开始弹好听的小曲儿。天很黑很黑,雨倾盆而下。她弹着,眼睛望向窗外,雨很大,树叶都被打得混乱无序,左摇右摆。还有艾德。他站在雨里,还是没有表情,还是不说话。当她不解地看着艾德时,艾德有了一点点笑意。艾德全身湿透了,他听着曲子,嘴微微动了动。 艾德有个本子,里面是看不懂的、他疯狂涂抹的画,还有宝丽来照片。曾经的他和非洲小朋友合影,好像很快乐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不会说话了,说不出来话了。直到有一天,护士继续拉着艾德去治疗,维罗妮卡找艾德,艾德被拉走,回头看了看维罗妮卡。走到走廊中央,艾德移开了被护士牵着的手,嘴唇动了动,“我想离开这儿。”护士惊讶他说话了,艾德开始暴躁,甩开护士们,他想离开这儿。当护士们把他制止住,拽住他的身体和手,他开始大叫:“维罗妮卡”。被打了镇定剂之后很久,他渐渐醒来。维罗妮卡在床边。她轻轻地说:“我想你可能不记得了吧”,然后脸转向别处。“维罗妮卡。”艾德嘴唇动了动,维罗妮卡立刻泪流满面。 最后,他们跑出了精神科,他们高兴地回到了正常世界。他们吃春卷,去沙滩,一起做很多很多事。凌晨,维罗妮卡和艾德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等日出,艾德像孩子一样哼着儿歌给她听,慢慢地,艾德发现维罗妮卡不说话了,她的脸侧向了另一边,她不动了。艾德突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,他漂亮的眼睛立刻变成了空洞,泪水将他的眼睛充满,变成透明的小海洋。艾德知道她死了,她没有等到日出,他们不能一起看日出了,他短暂的快乐也终结了,上帝对他这样残酷。他这样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,太阳出来了。这是他们期待的日出。维罗妮卡在长椅上醒来,她只是睡着了,睡得太沉了。阳光把她照醒了。她疑惑地走到艾德身后,抱住他。艾德转身,眼睛立刻又变成了漂亮的湛蓝,像他们身边的海水,他天真地笑着,眼睛是天真的蓝色。像小孩子一样。他们真幸运,维罗妮卡更幸运。 真实的生活总会有烦扰的言语,打招呼,寒暄,表示亲热,表示兴趣,表示喜欢。可是我走路时只想走着,走路的目的不是说话。发脾气时只是发脾气,并不代表不再爱。决定去一个地方发现是一个错误之后还是要去,因为答应的事情必须做到。真实的生活没那么多戏剧,跳河时不会有一个人出来拦着你,抱住你,然后你们两个好了,这是小儿科。真实的生活是,该干什么干什么,干了不该干的,或是没干该干的,都会有不好的结果。真实的生活没那么多“想”,只有很多很多“不得不”。但我要是再一个人走在大街上,我还是会想:利蓝和艾德,随便哪一个陪我都好。
最后一次的全线压上,被卡西扑出。我知道我的2010年世界杯结束了。93分钟里,我没有看到那只年轻、灵活、有着漂亮团队合作、传带精准的战车。相反,他们打得被动、急躁,被西班牙4231的变阵弄懵了。勒夫也没有了以往的镇定或激情,他依然穿着那件幸运蓝毛衣,在最开始的11分钟就站在场边,最后的11分钟呆呆地坐在那里,手扶栏杆,没有表情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上特洛肖夫斯基,也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才换上克罗斯;我不知道没有了穆勒的战车为什么瞬间熄火,只剩下拉姆在不停地补位、抢救,默特萨克在拼命地用自己的身高争顶解围;我不知道没有了诺伊尔的战车会不会瞬时变成筛子。看着克洛泽全力奔跑却找不到破门良机的样子,我不明白。德国队并没有浪费太多机会,因为他们本来就没给自己制造多少机会。悬殊的控球率,被动挨打的局面,我不禁想问4:0战胜澳大利亚,4:2战胜英格兰,4:0战胜阿根廷的战车哪儿去了?! 有人说年轻的德国队需要锻炼和教训。可是从哪儿再找这么年轻的德国队?这么有激情的德国队?开始打技术足球的德国队?从哪儿再找状态这么好的球员?克洛泽不大可能在国家队了,小猪和波尔蒂也要走过他们的巅峰,拉姆也要老了。我们还有穆勒,对,克罗斯,马林……四年前的我也是这么想小猪、波尔蒂和拉姆的。又是四年了。看到台下穆勒平静的眼神,我太难过了。他的队友没有给他进决赛的机会,甚至连一丝希望也没有留。75分钟的那个进球彻底掀翻了战车,太致命了,那一刻我就知道,这样的战车是没法翻盘的。 克洛泽的记录到此终止了。遗憾,除此之外无他。勒夫带领的德国队和克林斯曼曾经带领的那支德国队走了同样的路。多年之后,只有冠军会被记住,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悲哀,亚军不会被铭记,何况季军呢。但我会记住这一夜,梦想破碎的一夜,等了4年又等4年再等4年依旧破碎的梦。 我太失望太难过了。也许是我对战车的希望太高,或是它之前打得太精彩,所以我有了冠军的illusion,当西班牙使其disillusionize之后,我暂时无法接受着残酷的现实。我安慰自己,战车打了很漂亮的几战,非常漂亮,这让我看到了四年之后的希望,德国足球的希望,冠军已经无所谓了。但这明明是一种自我蒙蔽。我喜欢看战车踢球并非因为他们会赢,但我希望他们赢;他们输球并不会让我停止喜欢他们,我会抱怨一番之后依旧看他们踢漂亮的、不漂亮的、惊险的或平淡的球。但我替球员遗憾。替他们的年轻遗憾,替他们无与伦比的状态遗憾。在我心中,这届德国队值得夺冠。甚至只有他们。 对于德国足球,我习惯了等待,原来的慢热到现在的充满激情,我似乎感到等待的日子越来越短了。但普约尔的一记争顶,又将这等待重新变成了煎熬。我想德国队更衣室里又会重演06年的那一幕。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熬过这难以成眠的一夜。 无论拜仁,或是国家队,我会一直等。就算你们欧冠02/03小组垫底,03/04没进八强,06/07再次饮恨,甚至今年输给国际米兰,国家队三次进四强,三次未夺冠,我都在等,默默地着急,然后满心希望地再次坐在大屏幕前,尽管地点从天津搬到了北京。 年轻不能作为长久不胜的理由,因为4年足以把人变得不年轻,看看克洛泽,看看波尔蒂,看看小猪,看看模特,看看拉姆。说真心话,我不甘心。这么一直梦幻般的德国队竟然止步于此。除荷兰队之外,这届世界杯我再也没看到像德国队体的一样漂亮的球队。缺少运气?还是锋芒太过毕露? 06年我把每场球赛都在日记里记下,做了记录,写下心情直到得到季军我还是很开心的。今年呢?希望太高,失望就越大。章鱼保罗还保持着预测不败的记录。我并不相信,但我由不得不信。再4年,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今年看世界杯的这种心情和激情。毕竟,球员老了,我也一样。我只是替你们遗憾。发自肺腑的遗憾。 我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。2014究竟有多远?小新,拉米,模特,博阿滕,弗里德里希,赫迪拉,小猪,波尔蒂,272,小穆勒,我还会继续等你们下一次比赛。无论是欧战还是世界杯。以上说的这一切,算是抱怨,算是郁闷之后的乱语。既然我可以等过这么多年,我也可以等下个四年,一定可以的。我爱你们。